谭谈

从湘北那座小城回来有些时日了。然而，小城里的种种景象，尤其是那精美如公园，浪漫似童话的街区，时不时在眼前浮现……每当这时候，我就总想对人说，说说小城里的这些，那些……

那天，到达小城的时候，已是晚上十点多钟了。小城，巳淹没在一片灿烂的灯火里。于是便直接进入酒店休息了。

(资料图)

次日早餐后，主人引领我们，走进了一个街区。近两年，这座小城的决策者们，正在对全城的老旧街区、厂区，进行提质改造。撤除这家那家“划地为牢”的围墙，要让全城变成一座通透、开明、温馨、没有围墙的精致的城区。

当我们迈进这个改造完的街区时，心为之一震，双眼也不由地瞪大了！仿佛，自己进入的不是一个老旧街区，而是一座艺术公园，一个童话世界。

这是万寿苑街区。

长长的一条昔日的脏乱老街，在小城建设者、设计师、艺术家的共同努力下，华丽转身了。清一色的青石板铺就的街面上，雕刻有各种书法形态的寿字。街心，不时出现一座供市民休闲的小亭。小亭精巧得如一件供市民观赏的艺术品。猛一下见到它，你就忍不住想走进去，与他来一个亲密的接吻。或者在那里洒身小憩一会。

街道两边的一个个木雕，一件件石刻，展示着这座小城厚重的历史，告知观者小城上千年的来路、过往……

小城，已走过一千多年风雨历程。在那世间还没有公路，没有铁路的年代里，在那人们往来，货物进出全靠水路运输的岁月中，城，傍水而兴，人，靠水而旺。小城是湘北一座最繁华的闹市。它位于澧水进入洞庭湖的入口。背靠嘉山，面临澧水、洞庭。古时，洞庭湖，是华夏大地第一淡水湖泊。有八百里洞庭之说。而小城，居浩瀚洞庭之北，于是人们又说，八百里洞庭嘉山止。而嘉山，就是傍着小城的那座山。当时，这里商贾云集，各种商业会所，各种交易机构，遍布全城。运载各种货物的船只，停满了城边的河道、湖面……这个优越的地理位置，使小城红红火火在湘北称雄多年。

新中国成立之初，它是湖南省的省辖市。后来，又落魄为澧县所辖的一个镇。不管身份如何变化，小城人遇事不惊，始终依照自己的要求，安排自己的生活。做事追求完美、精致。斑马蚊香，就是从小城人手里，走进大江南北的千家万户。坐落在这里的湘澧盐矿，称雄于业界。各种小工厂，更是遍布全城。就是一种平平常常的早点小吃：米粉，小城人也做得比别人精致。色香味形，高人一筹。于是湖南全省各大都市里，遍布津市刘聋子米粉店。极爱米粉的长沙人，吃津市刘聋子米粉，成为他们早餐的首选。

沿着这个街区的这条街道走过去，领略了小城的历史，也见识了令小城人骄傲的历代名士、当代好人。这条街道，是小城的历史通道！

在风起云涌的大革命年代，小城张开双臂，迎住贺龙、关向应率领的红二军团的将士，小城成为湘西北重要的革命根据地。红军给小城留下了红二军团指挥部旧址等多处红色纪念地。

小城里，还走出了中国共产党“一大”前的少数早期党员之一的朱务善。他1896年出生在小城，1919年考入北京大学，曾任北大学生会主席、北京市学生联合会主席。1920年10加入“北京共产主义小组”，1921年加入中国共产党。后被党派往苏联，在历史的长河里，命运坎坷，遭遇不公。直到晚年，才还他以清白，给予他公正的评价。小城人没有冷落他，整修他的旧居，建立他的纪念馆，展示他的革命事迹。如今，朱务善纪念馆，成为小城人的骄傲，也成为南南北北往来小城的旅游者瞻仰的地方。

看过小城的名人墙、好人榜后，我们走进了已融入这个街区的一个老旧厂区。陈旧的房屋，在小城艺术家的巧手里，变成了一个童话般浪漫的世界。一面面旧墙，被艺术家们当成画布，绘上了整面的绿藤红花；一株株平平常常的树，也被艺术家们进行了巧妙的打扮。一走到这里，我就怦然心动。于是停下脚步。站在那面布满红花的老墙前，来了一张合影……

我不是第一次到这座小城了。四十年前，我的长篇小说《风雨山中路》，湖南人民出版社决定出版。付印前，交我一份清样，嘱我自己再好好校对一次。当时，我在《湖南日报》文艺部做副刊编辑。我向部里提出，想下基层采访几天，为副刊写点，也组点稿子。获得批准。

那天，吃过晚饭，我背了一个包，装上我那部长篇小说的清样，从报社大院走了出来，来到了报社前面的公交站。往哪去？没想好，很盲目。正在懵懵懂懂时，一辆公共汽车进站了。我不管三七二十一，便登上了车。不一会，就到了湘江河边的一个码头。我下车走进码头。码头上，一艘船正在上客。我问也没问，就登上了这艘船。

这艘船，就是开到这座湘北小城——津市去的。

一觉醒来，这艘船就载着我和许多的乘客，驶过了湘江，驶过了洞庭，到达了洞庭与澧水的接口。迎着红日，我登上岸去。出现在面前的，就是这座当时于我十分陌生的小城。

在市招待所住下。开头两天，我埋头于校对我的小说。这是我的第一部长篇小说。校对完这部小说后，我在记忆里找出了小城里的一个作家，他常向我们副刊投稿，与我建立了联系。他叫王荫槐，在市文化馆工作。这天早上，我就走进了文化馆。很巧，碰上了他。接着，又见到另一位给报社副刊写稿的作者、市委办的张家元……

当时，我的中篇小说《山道弯弯》，在社会上正火。相继被改编为电影、电视剧以及各种地方戏曲。王荫槐哪肯放过我，硬是把我推进他们的剧院，与小城里的文学同道们来了一个“面对面”，逼着我与小城里的同道谈了一番自己的创作体会。

接着，在他们的安排、引领下，我采访了饮誉一方的、八十高龄的眼科医生毕人俊，采访了电子管厂的青年女技术员王文化，采访、参观了小城里的孟姜女寺庙等许多古迹人文景观。

这座小城，这座小城里的人，就这样一步一步走进了我的心里，进入了我的笔端。回来以后，我写下了记述毕人俊先进事迹的人物专访，写下了王文化不恋都市、勇赴基层的感人故事的散文《她和她的男朋友》（刊《湖南日报》1983年8月14日）等的多篇新闻和文学作品。

这次，重来旧地，感慨良多。我向现今的市文联主席、靓丽的土家族女士杨淳打问：不知你是否认识作家王荫槐？他今年可是八十开外的高龄了。杨女士笑了，说：他是我们的老主席。不久前我还去看了他呢！

“他身体可好？”

“健旺着呢！已有第四代了，做了太公公。”

听说老友如此幸福，真欣慰。没想到，次日一早，有人敲门。我把门一开，就见杨淳和王荫槐站在那里。

旧地重游，老友重逢，真是不亦乐乎啊！

从王荫槐口里，我得知张家元后来被省教育厅一个领导相中，去了省城，现退休定居在长沙。而王文化，我写她的散文在《湖南日报》发表后不久，被市里选拔到市委组织部，后来做了组织部的副部长。现今也退休离开了这里，与他的夫君定居在某海滨城市。而名医毕人俊，在他九十高龄的时候，仙逝了……想想，这都是四十年的事了。真是岁月如梭啊！

一晃，四十个春夏秋冬过去了。小城在新时代的春风、艳阳里，变得如此的精美，如此的人性化。在老旧街区的改造中，消除的不仅仅是划地为牢的围墙，而是撤掉了人与人的隔阂，使人与人的心贴得更近了，城市更亲和了，更温馨了，也更人性化了！

朋友，我想对你说，湘北那座小城，在老旧街区改造进程中，没有围墙了。将是一座没有围墙的精致小城了！

多美啊，多精致啊，湘北那座小城！